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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夕随笔

发布日期:2025-08-29     信息来源: 智引公司     作者:刘皓东     浏览数:82    分享到:

      七夕了,天上想必挤着许多眼睛,地下却疏疏落落地闪着几盏灯。人们都说今夕牛女相会,于是仰面望着,指指点点,仿佛真能从云隙里寻出些情爱的痕迹来。
      我向来不信这些传说,只是静看人间男女,捧着花束与礼物,在街上匆匆地走。他们的脸上浮着笑,笑里又藏着些许忐忑,大约是怕礼物不合心意,或是约会出了差池。这倒比天上的故事有趣得多,毕竟人间的喜忧是实实在在的,不像星斗,永远隔着一层冷玻璃似的天空。
      小店里摆满了纸折的鹊鸟,翅膀上用金粉描着线,价钱比平日贵了三分。老板咧嘴笑道:“一年一回嘛。”我想,牛郎和织女相逢,原不必在人间代付买路钱的;但人既愿意,鹊鸟自然也卖得出去。
      河边有女子放了河灯,纸船载着一点火,摇摇晃晃地漂远。她双手合十,嘴唇微动,许得什么愿?无非是姻缘美满、长相厮守之类罢。灯影在水里碎成一片金鳞,忽又聚拢,终于黯黯地沉下去了。女子仍站着,望那空荡荡的水面,直到同伴来唤,才悄然离去。
      天上的星光其实与平日并无不同,所谓银河,不过是无数远年死去的星骸,冷冷地亮着。人们偏要附会出一个爱情故事,将无情的星子看作有情的眼波。或许人间太需要借口,以表达那些羞于日常表露的心绪,于是借了天界的名目,行地界的事体。
      夜渐深,街市渐空。鹊鸟们大约已搭成桥了罢?可惜我不能见。只见得人间男女,成双成对地散去,各自怀着各自的心思。有的笑容真切,有的勉强,有的只是默然并肩走着——这倒最似传说中的牛女,一年一度,相逢时已忘了如何言语。
      转过街角,见一老妪独坐门前,膝上搁着竹筛,正挑拣着红豆绿豆。问之,则曰:“备些巧果,孙儿明日要来。”她并不抬头看天,只道年年如此,手下的红豆却排成了鹊桥形状。原来不信传说的人,也在无意间演着传说。
      更深处,有孩童以萤火虫置琉璃瓶中,权作星斗。那微弱的光在他们掌心明灭,竟比天上的星辰更惹人怜爱。小儿的游戏,向来比成人的仪式更接近真谛。他们不关心银河宽度,只在乎萤火能否照亮彼此的笑脸。
      忽闻笛声自暗巷传来,循声见一盲者倚墙吹奏。曲调幽咽,说是凤求凰,却又杂着些说不明的怅惘。身前陶钵中唯有数枚硬币,与天上星河一般冷清。人皆仰首观星时,竟无人俯首听这人间鹊桥声。他的音符在墙垣间碰撞,碎成星芒,终究落回陶钵里,叮当作响。
      河边露营的尚有一二闲人,啜着已凉的茶,谈论着今年的收成与明日的信息。于他们,七夕不过是历书上一个红字,与清明、中秋并无不同。其中一人忽道:“听说今夜在葡萄架下能听见情话。”众皆哄笑,那说话的人也讪讪地笑,眼角皱纹里却藏着一丝未曾泯灭的天真。   
      我独行至城外高岗,见四野无人,唯风声过耳。仰观天象,银河果然格外分明。想那牛女二星,平素隔河相望,今夜藉鹊桥相聚,本当欢欣,却不知他们可曾厌倦这年年重复的戏码?天孙织锦,织女投梭,无穷岁月里编织的,不过是他人眼中的浪漫罢了。
      而人间夫妻,此刻或并肩檐下看星,或为琐事口角,或已各自酣睡。所谓永恒,原在旦夕之间,不在天长地久。有小儿夜啼,母亲抱之而起,指天上星子哄道:“看呀,牛郎织女相会了。”小儿止哭凝望,眼中映出两点星光,比天上的更亮。
      河的下游,那沉落的河灯早被水流揉碎,唯余几点残纸粘附在芦苇秆上,随波颤动。却有新放的灯盏顺流而下,续着前人的心愿。千百年来,心愿大抵相似,放灯的人却换了一茬又一茬。灯影明灭间,照见水流深处,有无名的手指描画着另一个人的容颜,顷刻又被水流抹平。
      夜半时起风了,云翳渐遮星月。想必鹊桥已散,牛女各自归位。明日人们醒来,不过又是寻常一日。老板拆去鹊鸟装饰,老妪的巧果已被孙儿啃去半边,盲乐师的陶钵依旧空落。只有那放河灯的女子,枕畔或许多了一个梦,梦里有人涉水而来,衣袖不湿。
      天宇漠然,人自多情。以有尽之生,测无穷之宙,乃编故事以自宽。而星辉冷眼,看尽人间痴愚,仍按时升坠,不因情挚多留一刻,亦不因缘尽少驻分秒。究根而言,何者为真?是光年之外相望不相即的星骸?还是人间一瞬相即不相知的温暖?
      风止时分,东方既白。七夕已过,而人间情事,永无终结。(刘皓东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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