风从窗台吹过的时候，带了股清苦的香味儿。我低下头仔细一看，书桌上那盆墨菊，居然已经开了好几朵金晃晃的花蕊。这才猛然反应过来，原来重阳节快到了。
      早起登高的习惯，是跟着爷爷学来的。老家房子后面有座不高的山，每到重阳节这天，爷爷总会牵着我的手，沿着铺满松针的石阶往上走。秋天的太阳穿过树枝叶子，在地上洒下一块一块的光斑。他会指着山崖边的野菊花说：“这花最不怕冷，霜一打啊，颜色反倒更鲜亮了。”那时候我还不懂这话里的意思，只觉得山顶的风特别凉快，村子里的炊烟慢悠悠地飘着，特别好看。如今爷爷已不在，但每次我踏上登山的路，手掌心好像还能感觉到他那粗糙手掌的温度，耳朵里也总会响起他说的那句 “登高望远，心里就敞亮了”。
      下午去了趟植物园，园子里的菊花开得热热闹闹的。嫩黄色的 “金英”、淡紫色的“紫霞”、雪白雪白的“雪珠”，一朵挨着一朵挤在枝头上。风一吹，就掀起一阵带着清甜的花浪。有几位老人家坐在石凳子上，手里捧着保温杯聊天，耳朵边上还别着刚摘的小雏菊，眼角的皱纹里都透着笑。还有人铺开宣纸，照着菊花画画，墨汁在纸上慢慢晕开，没一会儿，几枝秋菊就从笔尖立起来了。这样悠闲安稳的样子，比春天开得满处都是的花更让人心里踏实 —— 原来重阳节的热闹，从来不是吵吵闹闹的那种，而是像一杯温茶似的，慢慢儿地渗到心里去。
      傍晚回家的时候，巷口的糕点铺正飘着桂花糕的甜香味儿。我买了两块，就着窗边的菊香慢慢吃。天一点点黑下来，远处的灯一盏接一盏地亮了。这时候突然想起王维的诗：“遥知兄弟登高处，遍插茱萸少一人。” 以前读这句诗，只觉得就是普通的想家，如今身在异乡，才懂那“少一人”的怅惘里，藏着多少惦念。拨通母亲的电话，听她絮絮叨叨说家里的菊花也开了，父亲正忙着腌酸菜，细碎的话语里，全是家里的温暖劲儿。
      夜越来越深了，书桌上的菊花还在散发着淡淡的香味。重阳节对我来说，早就不止是一个节日了。它是登高时看到的远方，是菊香里藏着的那些回忆，是远方牵挂的人发来的一句问候。在这一天，我们会想起过去的事儿，也会盼着以后的日子；我们会想念亲人，心里也会觉得安稳。就像这秋天的菊花，经历了风霜，依旧开得从容而热闹。（邓菲）